第108章 十年前的坑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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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坑文5
見到千緋不說話, 郭潮神色有些懵了，他撓了撓自己後腦勺，小心翼翼問道：“怎麽了？是不是不高興？”
千緋總算是擡起頭, 對他笑了笑, 又搖搖頭。
郭潮小心的樣子像是一只大型犬，水汪汪的眼睛看過來, 一張臉萌萌的。帶著小少年似的水嫩。
“下次再遇到這個事情，你就吩咐一聲, 我去收拾就行了。”
他一邊說話, 一邊手腳麻利地將食盒放回了水槽, 爾後出來詢問一聲：“程姑娘還有其它吩咐麽？”
千緋盡可能婉轉地說了句：“我最近修行要忌口，吃食都要盡可能清淡點，以後不必再做那麽甜的東西了。”
“噢、噢……”
郭潮長長地應了一聲, 兩只手握在一起，看起來好像有點手足無措的意思。他臉上一紅，結結巴巴的：“我不知道，所以, 對、對不起……”
大概三師姐這個人太嚴肅了。
有時候明明只是普通地在說話，但是臉蛋一板起來，就讓人覺得她是不是生氣了在訓斥人？
這會兒郭潮大概就是這麽個認識。
千緋有點無奈, 勉強露出來一個感激的笑容：“前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了，以後還得麻煩郭師傅多多關照。”
郭潮連連點頭。
兩個人一時之間陷入了沈默之中。
郭潮不是會聊天的人，千緋不是想聊天的人，尷尬地站了半分鐘, 她對郭潮致意一番，便要離開。
等她剛剛轉過身，郭潮就搓了搓手，又忐忑問了句：“我……我沒做錯什麽吧？”
“嗯？”千緋更無奈了，“沒有，謝謝你，郭師傅。”
“那就好、那就好……”顯然那個道謝，郭潮並沒有特別在意，他關註的對象是在自身有沒有做錯事情上面。
末了，他又問：“那，程姑娘還有別的想吃的東西沒有？我給你做。”
“沒有。”千緋立刻回答了一聲。
郭潮一時無言，臉上漸漸浮現出失望之色。
千緋踩過小巷裏的汙水，好不容易走出到院子外面，她立刻想要深呼吸一口。
在裏面的待著的感覺太悶了，不僅悶，而且局促尷尬，沈默的氣氛誰都不會覺得舒服。還是外面的空氣比較自由。
在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回想郭潮的態度。
——總覺得有點奇怪。
三師姐這輩子都待在門派裏面。
巫山派一個女人齊聚的地方，基本上很難接觸到男人。
所以，她對感情和識人方面相對來說是薄弱而懵懂的。
但是千緋不一樣。
千緋和白鴆接觸了這麽長時間，還有以前的世界裏面，身邊也都是有愛慕者的，他們看起來和郭潮不太相似。
就用上個世界來說，白鴆看著自己的時候，和鄒琢看向自己的時候，那態度神色都是完全不一樣的。
不管白鴆是笑著是算計還是板著臉，可那雙眼睛就好像會說話似的，在看著她的時候，黑色的眸子些微閃爍著，那下面鋪著的全都是喜歡。
可是郭潮明顯是沒有感情方面的意識的。
要說她對自己好，也是真的……
還是得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現在不管是下什麽定論都有點太早了。畢竟自己也只是和郭潮接觸了這麽一次罷了。
回到廂房之後，想到此前看的那本蜀州毒經已經完全背熟了，她開始從書架上面挑選著沒看過的醫書。
隔了一會兒，抽出來了兩本。
書冊被小心翼翼取出來的時候，原本所在的位置就留出了一條縫隙。在兩邊的書歪倒下來之前，千緋看到縫隙後面隱隱約約透露出來一點白色。
有點像是那後面還藏著什麽東西。
她把手上的書放在桌子上，把架子上其它書按照順序搬下來，然後，將書架後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兩卷畫兒。
用細繩拴好，看起來保存得很是仔細。千緋將繩子解開，看了眼裏面的內容——
郭潮。
她還以為會是什麽要緊的東西，沒想到居然是郭潮……
她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看不出來啊，三師姐嚴肅的外表下面，還是有一顆少女的心的，躲在屋子裏面偷偷畫了這樣兩幅畫兒。
她繪畫不算太好，畫作稍微顯得有點拙劣，不過能根據人物的穿著等等，判斷出來這人的身份。
畫像上只有郭潮一個人，一副是站著的，一副是坐著的。
不知道哪一幅先畫，哪一幅後畫。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兩副畫，都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畫完了的畫作。
因為，畫像裏面的人，都沒有把眼睛畫完。
古有成語說畫龍點睛，可見那細細一筆有多重要，倘若是到位了，畫作更是別有一番□□。
可是三師姐並沒有給郭潮畫好眼睛，並沒有點出那黑色的瞳孔。
眼睛最能夠表達一個人的心思，這姑娘沒有點上這一筆，想來明著不說，心裏還是敞亮的。
兩幅畫都被她放在桌案上面，看完了之後，還沒來得及收起來，就有人敲了敲門。
幾乎是一瞬間，她下意識將畫卷一藏，幾本醫書蓋在上面，擋住了大半個人像。
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能將白色穿得明艷輕快，不是葉錦是誰。
葉錦在離開的時候，有叮囑過她等他回去。
雖然他本身就不抱什麽希望，但是看到空蕩蕩的房間的時候，多少還是有些無可奈何。
旁邊的畫卷沒來得及收起來，千緋又虎視眈眈盯著自己，葉錦稍稍瞟了一眼，將手上的東西放在了桌子上。
“剛才出門幫師父辦了點事兒，順便買了些點心回來，你嘗嘗。”
說著，他將外面的油紙打開，露出裏面精致的糕點，一股桂花的香氣在一瞬間蔓延開。
千緋鼻子動了動，像是小倉鼠一樣，緊接著，她就覺得自己唾液分泌得迅速了起來。
就算三師姐已經離開了，可是身體吃貨的本能還是會不由自主做出反應。
修長的手指拈了小塊糕遞到她嘴邊：“嘗嘗？”
他微微挑了挑眉。
香味離她更近了，她感覺唾液砸到胃袋裏面發出咕咚的聲音，這種誘惑簡直就讓人難以自持。
她面上十分為難，但是三秒之後，還是咬住了那塊糕點。
葉錦微微笑了起來，乍然微風送來，清淡的香味在空氣中拂動，煞是醉人。
桂花糕做得細膩，在唇舌之間慢慢化開，軟糯至極。這東西雖然甜，卻沒有那麽誇張，在她覺得剛剛好的程度。
她剛剛將這一口吃進肚子裏，視線就不受控制飄了過去，想要吃第二口了。
葉錦看明白了，覺得她硬繃著的模樣也挺有意思，自覺又遞了一塊給她：“八寶齋的桂花糕一向做得好。我聽廚房那邊說你喜歡吃甜的？”
她咬著桂花糕不說話。
葉錦兀自拖了把椅子坐下來：“師父找我過去，是說魔教那邊的動向發生了改變。按照我們原定的計劃，應該能斷了魔教的後路的。不過現在魔教卻在漸漸後退。”
她也在椅子上坐下來。
不得不感嘆一下三師姐的胃真是神奇，在看到好吃的東西的時候，就會不自覺收縮，仿佛是提醒她趕緊對食物上下其手一般。
要是她不按照胃的指示來做，胃還會咕咕抗議的。
她能控制一個人的大腦，但是偏偏，在看到美食的時候，三師姐的身體不是大腦在控制——是胃在控制。
這次已經不用葉錦遞過東西來，她就自己拈起了一塊。
葉錦繼續和她說話：“為了防止我們的計劃被破壞，掌門那邊已經發了武林公告，召集武林人士在千燈鎮集合——可能下個月就要出發。”
千緋默默聽著葉錦說話，她不太清楚這個人為什麽要把這些事情說給自己聽。這些事情要是真的確定下來的話，到時候巫山派的老祖宗自然會發話下來。
現在早早就告訴了自己他們的計劃，真不怕自己是奸細的？
下一刻，她就明白了葉錦的意圖。
“到時候我們會分成幾批人趕路。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
“為什麽？”
千緋從食物中擡起頭，看他一眼。
葉錦莞爾：“在巫山派中，你醫術該是數一數二的，我需要你幫助。”
這人不會說“我想你陪著我”“我喜歡你”，卻能說個“我需要你幫助”——
是她喜歡聽的。
顯然，雖然只有半天時間不到，但是葉錦已經找到了和她接觸的正確方式。
就像原著裏面那樣，這一瞬間，曾經出現在龍曉曉腦中的詞，也同樣出現在了千緋的腦袋裏面。
果然老手。
一看就是撩妹無數，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到最後，她只能慢慢說了個：“我考慮考慮。”
“不急。”葉錦的眸子閃爍了起來，帶著點笑，往後斜斜一倚。
十年前的坑文6
把桂花糕全部解決完了之後，胃部的控制力才漸漸消失下去，千緋將油紙推遠了一點，好像覺得看到這個就能想起什麽不堪回憶的東西似的。
葉錦眨巴眨巴眼睛，將東西收拾好。
回來的時候，見她已經捧著書看了起來。
上一刻還在大快朵頤，下一刻立刻就能沈浸在醫書裏面，也算是頂厲害了。他也抽了本書，回到椅子上。
千緋轉過頭看了眼，葉錦看著的是本毒經。
這人單純只是想要打發打發時間而已，還真不是認認真真想要看書。
她舔了舔嘴唇，上面還留著桂花糕的清香。
片刻後，緩緩說道：“你不去忙嗎？”
葉錦擡眼略微看她一眼——言下之意是，他還不走嗎？這是逐客令。
“不忙。”葉錦仿佛什麽都沒聽明白似的，“該忙的事情已經忙完了。”
——這人臉皮真厚！
千緋瞪他一眼：“我要看書了。”
“好。”
他答應了一聲，臉上卻是大寫的無動於衷。
這次，她就開始語重心長起來了：“馬上就要進攻魔教了，大家都在認認真真看書，你也應該好好修行。”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忽略掉了院子外面師弟師妹們嘻嘻哈哈你來我往的調笑聲，還努力強調了一下“大家都在看書”幾個字。
她接著說：“好好修行，武功練上去了，到時候才能多為武林做點貢獻。做人目光不能那麽短淺，只看著眼前，要為長久考慮，你是個人才，是可以成為武林中的棟梁的。”
葉錦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被比自己小的姑娘這麽老氣橫秋說了一頓，一開始有些發怔，後來便是哭笑不得，他不由得摸摸自己耳朵。
“是是是，姑娘訓得是。”他苦笑起來，“若非親眼見到，我怕會以為自己遇到了書院的夫子。”
見她拿著書滿臉嚴肅，又端正好自己的態度，一本正經道：“別擔心，到時候一定你指哪兒我幫你打哪兒。保證不偷懶。”
千緋擰著眉看了他幾秒鐘，索性轉過臉不理他了，反正不管她說什麽，葉錦都能想辦法駁回她的觀點。
以前的三師姐，大概是把大多數時間都用來勸說葉錦了。
但是有時候，把對方當成背景板也未嘗不可。
反正三師姐的心願也簡單，好好學習，然後和魔教交戰的時候多拿點人頭。
沒人會主動給自己找罪受，其它事情三師姐沒有吩咐，就目前而言，也沒有太多影響，她也根本不用操心。
可以說這次的任務，基本上是非常輕松了。自己一個人是學習，在葉錦的視線下不也是一樣的學習。只要心如止水，什麽都不是問題。
她恪守著自己心如止水的觀念，認認真真看了一周的書。
過上幾日，就該檢查師妹們的功課了。
上次給她們布置了《南昭百草》裏面藥草的背記任務，現在檢查，實際上就和現代課堂差不了多少，就是一個個抽背。
千緋抵達書廟的時候，師妹們差不多都到齊了。
瞧著三師姐還沒來，一群人趕緊嘮嘮嗑說說閑話。
其中不少人都提及了這次的武林大會。
再過一個月就要出發，中途要穿過蜀州蓉城。
她們和三師姐一樣，自小就生活在門派之中了，很少下山，也很少會和外面的人接觸。
不少人早就想要去武林裏面看看，想要游走江湖，想要見見世面。
一直被悶在山上，是真的很難過。他們想要做的事情是在武林當中大展拳腳，而不是躲在老祖宗和大門後面，當一個縮手縮腳的嬌花。
千緋是門派當中數一數二的精英了，這次的武林盛事，大部分人都會加入進來，她肯定也在其中。
葉錦所說的和他一起，是指行動一起。到時候大家會做的事情都不一樣，一部分人會走水路，一部分人會順路執行別的任務，大部分資質平庸的弟子，大概就是跟隨大部隊前行了。
平心而論，千緋是不太願意隨著大部隊前進的。
不過想到葉錦，她又覺得發愁。索性一直將事情拖延著，想要再觀察觀察情況。
她走進書廟。
她身影剛一出現，吵嚷嚷的聲音就全部停了下來。原本還在交頭接耳的人這會兒把腦袋收回來，埋在書本上，仿佛努力想要裝出自己沈浸在知識的海洋當中的樣子。
當然也有特別調皮的幾個孩子，這會兒雖然眼神是強行拉回來了，可稍微撇著嘴，顯然一副不太開心的樣子。
千緋全當看不見，該幹啥幹啥，該抽背就抽背，背不出來的就打回去重背。
但是老實講，從她剛剛走進書廟開始，就並不認為這些孩子最近的註意力有多放在醫書上面。
本來在巫山派的時候勉強還能靜得下心來，可是現在搞什麽聯合修行，就好像是小學裏面的郊游一樣，完全就沒有一丁點意義，反而讓孩子們的玩心比平時還要大。
幾乎是所有人，站在千緋面前背書都背得磕磕巴巴的，與其說是背下來了，不如說是嘴部的肌肉記住了這個動作。
等千緋把順序打亂了再一問，立刻就答不上了。
這要是三師姐在這個地方，絕對會恨鐵不成鋼到氣死。
千緋把書冊放在桌上，發出輕微的“啪”地一聲。
今天檢查的結果大家都看在眼睛裏面，心裏明白有多難看，都低著頭沈默不語。整個書廟沈靜在掉下一根針都能聽見的、緊張又安靜的氛圍之中。
她表情很淡：“所有人，今天回去之後重新背記，三天後我來檢查。”
大家默不作聲，神態各異。
有人咬著嘴唇，有人鼓著臉，有人翻了個白眼。看起來都是不服氣的模樣。
她視線在眾人的臉上逡巡了一番，最後停下來，溫聲道：“三天後我重新檢查你們功課，要還是和現在一個樣子，背不出來的話，我就去和師父申請，將記不住的人都送回巫山派，禁止參加這次的魔教討伐！”
“為什麽！”
有人繃不住，臉立刻垮了，當即就抗議了出來。
以前念書的時候，班上同學也經常會玩這一套：磨。
磨時間，惡意拖延。
明明是計算成績的小組作業，偏偏就有那麽兩三個人，明明被分配了工作，卻死活不肯完成。就想著賴到最後，反正有人幫忙做事。
這會兒千緋說出這句話來，是根本連磨的機會都不肯給了，這些人頓時就急了起來。
“為什麽！”
有個女孩站了起來。
千緋冷淡地看著她，緩聲問道：“我倒是想問問你們，要去做什麽？”
“我們想要力所能及地幫大家一點事情，為打敗魔教貢獻一份力量。而不是成天守著這些醫書，躲在別人身後當個籠中鳥。”
千緋嘴角略微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
“幫大家一點事情？比如說？”
“比如說……”那女孩楞了一下，挺了挺胸膛，“我們能夠療傷！”
“就憑你們連南昭百草都不記得的水平？去對付和南昭接觸頗多的魔教？你們是去醫活人的，還是去醫死人的？”
那女孩臉上有點紅：“我們也可以殺敵。”
千緋這次連話都沒說，笑出了聲。
對方當然知道她在笑什麽巫山派的那點武功，連自保的能力都很難有，更別說是殺敵了。可是大家學的明明都是一樣的武功，卻被對方這樣瞧不起，女孩看著她，臉上明顯惱怒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千緋把書合上，站起身來。
她聲音悠悠的：“你們自己說說，你們去了能做什麽？論武功，你們比不上習武門派。論醫術，你們現在的醫術，能解決問題？你們去了，就只有魔教殺著玩玩練習一下劍法的作用。簡單來說，就是——”說到這裏，她臉色一沈，聲音也驟然壓下來：“累贅！”
她表情極冷，一甩袖子：“真讓你們以這個樣子出去，你們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周圍眾人不敢說話了，但是看神色還是忿忿不平的。
顯然，雖然明白了她的話，但是並沒有聽進去，還覺得自己被挑釁了。
只可惜千緋現在代著師父的職位，她們就算敢怒也不敢言！
她也懶得管，又撂下一句：“三日後來書廟，我重新檢查。”
末了，再不看別人，直直就往外面走去。
千緋前腳剛走，後腳葉錦就跟著進來了。
書廟裏面哄鬧一片，女孩子們的臉上都帶著憤怒之色，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還有幾個漲紅了臉，仿佛聲討一般用力說著話。
他從她們口中勉勉強強辨認出來三個字——“三師姐”。
顯然他來晚了一點，這會兒千緋已經不在了。
姑娘們都知道天極派六師兄好說話，瞅著他了就忍不住想要告狀。
“六師兄，你來評評理！”
巫山派的老祖宗雖然教給下面的人醫書或者武功，但是從來不教給她們多餘的東西。譬如說人與人的相處之道。
這會兒功夫，就有女孩子過來扯住他袖子。
葉錦不露聲色地拂開那女孩，慢悠悠問了聲：“怎的了？”
“三師姐自作主張，不想讓我們為武林出力！”那女孩咬牙切齒的，遙遙一指，跺了跺腳，“她還嘲笑我們，說我們沒用！是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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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千緋不說話, 郭潮神色有些懵了，他撓了撓自己後腦勺，小心翼翼問道：“怎麽了？是不是不高興？”
千緋總算是擡起頭, 對他笑了笑, 又搖搖頭。
郭潮小心的樣子像是一只大型犬，水汪汪的眼睛看過來, 一張臉萌萌的。帶著小少年似的水嫩。
“下次再遇到這個事情，你就吩咐一聲, 我去收拾就行了。”
他一邊說話, 一邊手腳麻利地將食盒放回了水槽, 爾後出來詢問一聲：“程姑娘還有其它吩咐麽？”
千緋盡可能婉轉地說了句：“我最近修行要忌口，吃食都要盡可能清淡點，以後不必再做那麽甜的東西了。”
“噢、噢……”
郭潮長長地應了一聲, 兩只手握在一起，看起來好像有點手足無措的意思。他臉上一紅，結結巴巴的：“我不知道，所以, 對、對不起……”
大概三師姐這個人太嚴肅了。
有時候明明只是普通地在說話，但是臉蛋一板起來，就讓人覺得她是不是生氣了在訓斥人？
這會兒郭潮大概就是這麽個認識。
千緋有點無奈, 勉強露出來一個感激的笑容：“前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了，以後還得麻煩郭師傅多多關照。”
郭潮連連點頭。
兩個人一時之間陷入了沈默之中。
郭潮不是會聊天的人，千緋不是想聊天的人，尷尬地站了半分鐘, 她對郭潮致意一番，便要離開。
等她剛剛轉過身，郭潮就搓了搓手，又忐忑問了句：“我……我沒做錯什麽吧？”
“嗯？”千緋更無奈了，“沒有，謝謝你，郭師傅。”
“那就好、那就好……”顯然那個道謝，郭潮並沒有特別在意，他關註的對象是在自身有沒有做錯事情上面。
末了，他又問：“那，程姑娘還有別的想吃的東西沒有？我給你做。”
“沒有。”千緋立刻回答了一聲。
郭潮一時無言，臉上漸漸浮現出失望之色。
千緋踩過小巷裏的汙水，好不容易走出到院子外面，她立刻想要深呼吸一口。
在裏面的待著的感覺太悶了，不僅悶，而且局促尷尬，沈默的氣氛誰都不會覺得舒服。還是外面的空氣比較自由。
在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回想郭潮的態度。
——總覺得有點奇怪。
三師姐這輩子都待在門派裏面。
巫山派一個女人齊聚的地方，基本上很難接觸到男人。
所以，她對感情和識人方面相對來說是薄弱而懵懂的。
但是千緋不一樣。
千緋和白鴆接觸了這麽長時間，還有以前的世界裏面，身邊也都是有愛慕者的，他們看起來和郭潮不太相似。
就用上個世界來說，白鴆看著自己的時候，和鄒琢看向自己的時候，那態度神色都是完全不一樣的。
不管白鴆是笑著是算計還是板著臉，可那雙眼睛就好像會說話似的，在看著她的時候，黑色的眸子些微閃爍著，那下面鋪著的全都是喜歡。
可是郭潮明顯是沒有感情方面的意識的。
要說她對自己好，也是真的……
還是得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現在不管是下什麽定論都有點太早了。畢竟自己也只是和郭潮接觸了這麽一次罷了。
回到廂房之後，想到此前看的那本蜀州毒經已經完全背熟了，她開始從書架上面挑選著沒看過的醫書。
隔了一會兒，抽出來了兩本。
書冊被小心翼翼取出來的時候，原本所在的位置就留出了一條縫隙。在兩邊的書歪倒下來之前，千緋看到縫隙後面隱隱約約透露出來一點白色。
有點像是那後面還藏著什麽東西。
她把手上的書放在桌子上，把架子上其它書按照順序搬下來，然後，將書架後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是兩卷畫兒。
用細繩拴好，看起來保存得很是仔細。千緋將繩子解開，看了眼裏面的內容——
郭潮。
她還以為會是什麽要緊的東西，沒想到居然是郭潮……
她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看不出來啊，三師姐嚴肅的外表下面，還是有一顆少女的心的，躲在屋子裏面偷偷畫了這樣兩幅畫兒。
她繪畫不算太好，畫作稍微顯得有點拙劣，不過能根據人物的穿著等等，判斷出來這人的身份。
畫像上只有郭潮一個人，一副是站著的，一副是坐著的。
不知道哪一幅先畫，哪一幅後畫。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兩副畫，都不算是真正意義上畫完了的畫作。
因為，畫像裏面的人，都沒有把眼睛畫完。
古有成語說畫龍點睛，可見那細細一筆有多重要，倘若是到位了，畫作更是別有一番□□。
可是三師姐並沒有給郭潮畫好眼睛，並沒有點出那黑色的瞳孔。
眼睛最能夠表達一個人的心思，這姑娘沒有點上這一筆，想來明著不說，心裏還是敞亮的。
兩幅畫都被她放在桌案上面，看完了之後，還沒來得及收起來，就有人敲了敲門。
幾乎是一瞬間，她下意識將畫卷一藏，幾本醫書蓋在上面，擋住了大半個人像。
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能將白色穿得明艷輕快，不是葉錦是誰。
葉錦在離開的時候，有叮囑過她等他回去。
雖然他本身就不抱什麽希望，但是看到空蕩蕩的房間的時候，多少還是有些無可奈何。
旁邊的畫卷沒來得及收起來，千緋又虎視眈眈盯著自己，葉錦稍稍瞟了一眼，將手上的東西放在了桌子上。
“剛才出門幫師父辦了點事兒，順便買了些點心回來，你嘗嘗。”
說著，他將外面的油紙打開，露出裏面精致的糕點，一股桂花的香氣在一瞬間蔓延開。
千緋鼻子動了動，像是小倉鼠一樣，緊接著，她就覺得自己唾液分泌得迅速了起來。
就算三師姐已經離開了，可是身體吃貨的本能還是會不由自主做出反應。
修長的手指拈了小塊糕遞到她嘴邊：“嘗嘗？”
他微微挑了挑眉。
香味離她更近了，她感覺唾液砸到胃袋裏面發出咕咚的聲音，這種誘惑簡直就讓人難以自持。
她面上十分為難，但是三秒之後，還是咬住了那塊糕點。
葉錦微微笑了起來，乍然微風送來，清淡的香味在空氣中拂動，煞是醉人。
桂花糕做得細膩，在唇舌之間慢慢化開，軟糯至極。這東西雖然甜，卻沒有那麽誇張，在她覺得剛剛好的程度。
她剛剛將這一口吃進肚子裏，視線就不受控制飄了過去，想要吃第二口了。
葉錦看明白了，覺得她硬繃著的模樣也挺有意思，自覺又遞了一塊給她：“八寶齋的桂花糕一向做得好。我聽廚房那邊說你喜歡吃甜的？”
她咬著桂花糕不說話。
葉錦兀自拖了把椅子坐下來：“師父找我過去，是說魔教那邊的動向發生了改變。按照我們原定的計劃，應該能斷了魔教的後路的。不過現在魔教卻在漸漸後退。”
她也在椅子上坐下來。
不得不感嘆一下三師姐的胃真是神奇，在看到好吃的東西的時候，就會不自覺收縮，仿佛是提醒她趕緊對食物上下其手一般。
要是她不按照胃的指示來做，胃還會咕咕抗議的。
她能控制一個人的大腦，但是偏偏，在看到美食的時候，三師姐的身體不是大腦在控制——是胃在控制。
這次已經不用葉錦遞過東西來，她就自己拈起了一塊。
葉錦繼續和她說話：“為了防止我們的計劃被破壞，掌門那邊已經發了武林公告，召集武林人士在千燈鎮集合——可能下個月就要出發。”
千緋默默聽著葉錦說話，她不太清楚這個人為什麽要把這些事情說給自己聽。這些事情要是真的確定下來的話，到時候巫山派的老祖宗自然會發話下來。
現在早早就告訴了自己他們的計劃，真不怕自己是奸細的？
下一刻，她就明白了葉錦的意圖。
“到時候我們會分成幾批人趕路。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
“為什麽？”
千緋從食物中擡起頭，看他一眼。
葉錦莞爾：“在巫山派中，你醫術該是數一數二的，我需要你幫助。”
這人不會說“我想你陪著我”“我喜歡你”，卻能說個“我需要你幫助”——
是她喜歡聽的。
顯然，雖然只有半天時間不到，但是葉錦已經找到了和她接觸的正確方式。
就像原著裏面那樣，這一瞬間，曾經出現在龍曉曉腦中的詞，也同樣出現在了千緋的腦袋裏面。
果然老手。
一看就是撩妹無數，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到最後，她只能慢慢說了個：“我考慮考慮。”
“不急。”葉錦的眸子閃爍了起來，帶著點笑，往後斜斜一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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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桂花糕全部解決完了之後，胃部的控制力才漸漸消失下去，千緋將油紙推遠了一點，好像覺得看到這個就能想起什麽不堪回憶的東西似的。
葉錦眨巴眨巴眼睛，將東西收拾好。
回來的時候，見她已經捧著書看了起來。
上一刻還在大快朵頤，下一刻立刻就能沈浸在醫書裏面，也算是頂厲害了。他也抽了本書，回到椅子上。
千緋轉過頭看了眼，葉錦看著的是本毒經。
這人單純只是想要打發打發時間而已，還真不是認認真真想要看書。
她舔了舔嘴唇，上面還留著桂花糕的清香。
片刻後，緩緩說道：“你不去忙嗎？”
葉錦擡眼略微看她一眼——言下之意是，他還不走嗎？這是逐客令。
“不忙。”葉錦仿佛什麽都沒聽明白似的，“該忙的事情已經忙完了。”
——這人臉皮真厚！
千緋瞪他一眼：“我要看書了。”
“好。”
他答應了一聲，臉上卻是大寫的無動於衷。
這次，她就開始語重心長起來了：“馬上就要進攻魔教了，大家都在認認真真看書，你也應該好好修行。”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忽略掉了院子外面師弟師妹們嘻嘻哈哈你來我往的調笑聲，還努力強調了一下“大家都在看書”幾個字。
她接著說：“好好修行，武功練上去了，到時候才能多為武林做點貢獻。做人目光不能那麽短淺，只看著眼前，要為長久考慮，你是個人才，是可以成為武林中的棟梁的。”
葉錦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被比自己小的姑娘這麽老氣橫秋說了一頓，一開始有些發怔，後來便是哭笑不得，他不由得摸摸自己耳朵。
“是是是，姑娘訓得是。”他苦笑起來，“若非親眼見到，我怕會以為自己遇到了書院的夫子。”
見她拿著書滿臉嚴肅，又端正好自己的態度，一本正經道：“別擔心，到時候一定你指哪兒我幫你打哪兒。保證不偷懶。”
千緋擰著眉看了他幾秒鐘，索性轉過臉不理他了，反正不管她說什麽，葉錦都能想辦法駁回她的觀點。
以前的三師姐，大概是把大多數時間都用來勸說葉錦了。
但是有時候，把對方當成背景板也未嘗不可。
反正三師姐的心願也簡單，好好學習，然後和魔教交戰的時候多拿點人頭。
沒人會主動給自己找罪受，其它事情三師姐沒有吩咐，就目前而言，也沒有太多影響，她也根本不用操心。
可以說這次的任務，基本上是非常輕松了。自己一個人是學習，在葉錦的視線下不也是一樣的學習。只要心如止水，什麽都不是問題。
她恪守著自己心如止水的觀念，認認真真看了一周的書。
過上幾日，就該檢查師妹們的功課了。
上次給她們布置了《南昭百草》裏面藥草的背記任務，現在檢查，實際上就和現代課堂差不了多少，就是一個個抽背。
千緋抵達書廟的時候，師妹們差不多都到齊了。
瞧著三師姐還沒來，一群人趕緊嘮嘮嗑說說閑話。
其中不少人都提及了這次的武林大會。
再過一個月就要出發，中途要穿過蜀州蓉城。
她們和三師姐一樣，自小就生活在門派之中了，很少下山，也很少會和外面的人接觸。
不少人早就想要去武林裏面看看，想要游走江湖，想要見見世面。
一直被悶在山上，是真的很難過。他們想要做的事情是在武林當中大展拳腳，而不是躲在老祖宗和大門後面，當一個縮手縮腳的嬌花。
千緋是門派當中數一數二的精英了，這次的武林盛事，大部分人都會加入進來，她肯定也在其中。
葉錦所說的和他一起，是指行動一起。到時候大家會做的事情都不一樣，一部分人會走水路，一部分人會順路執行別的任務，大部分資質平庸的弟子，大概就是跟隨大部隊前行了。
平心而論，千緋是不太願意隨著大部隊前進的。
不過想到葉錦，她又覺得發愁。索性一直將事情拖延著，想要再觀察觀察情況。
她走進書廟。
她身影剛一出現，吵嚷嚷的聲音就全部停了下來。原本還在交頭接耳的人這會兒把腦袋收回來，埋在書本上，仿佛努力想要裝出自己沈浸在知識的海洋當中的樣子。
當然也有特別調皮的幾個孩子，這會兒雖然眼神是強行拉回來了，可稍微撇著嘴，顯然一副不太開心的樣子。
千緋全當看不見，該幹啥幹啥，該抽背就抽背，背不出來的就打回去重背。
但是老實講，從她剛剛走進書廟開始，就並不認為這些孩子最近的註意力有多放在醫書上面。
本來在巫山派的時候勉強還能靜得下心來，可是現在搞什麽聯合修行，就好像是小學裏面的郊游一樣，完全就沒有一丁點意義，反而讓孩子們的玩心比平時還要大。
幾乎是所有人，站在千緋面前背書都背得磕磕巴巴的，與其說是背下來了，不如說是嘴部的肌肉記住了這個動作。
等千緋把順序打亂了再一問，立刻就答不上了。
這要是三師姐在這個地方，絕對會恨鐵不成鋼到氣死。
千緋把書冊放在桌上，發出輕微的“啪”地一聲。
今天檢查的結果大家都看在眼睛裏面，心裏明白有多難看，都低著頭沈默不語。整個書廟沈靜在掉下一根針都能聽見的、緊張又安靜的氛圍之中。
她表情很淡：“所有人，今天回去之後重新背記，三天後我來檢查。”
大家默不作聲，神態各異。
有人咬著嘴唇，有人鼓著臉，有人翻了個白眼。看起來都是不服氣的模樣。
她視線在眾人的臉上逡巡了一番，最後停下來，溫聲道：“三天後我重新檢查你們功課，要還是和現在一個樣子，背不出來的話，我就去和師父申請，將記不住的人都送回巫山派，禁止參加這次的魔教討伐！”
“為什麽！”
有人繃不住，臉立刻垮了，當即就抗議了出來。
以前念書的時候，班上同學也經常會玩這一套：磨。
磨時間，惡意拖延。
明明是計算成績的小組作業，偏偏就有那麽兩三個人，明明被分配了工作，卻死活不肯完成。就想著賴到最後，反正有人幫忙做事。
這會兒千緋說出這句話來，是根本連磨的機會都不肯給了，這些人頓時就急了起來。
“為什麽！”
有個女孩站了起來。
千緋冷淡地看著她，緩聲問道：“我倒是想問問你們，要去做什麽？”
“我們想要力所能及地幫大家一點事情，為打敗魔教貢獻一份力量。而不是成天守著這些醫書，躲在別人身後當個籠中鳥。”
千緋嘴角略微提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
“幫大家一點事情？比如說？”
“比如說……”那女孩楞了一下，挺了挺胸膛，“我們能夠療傷！”
“就憑你們連南昭百草都不記得的水平？去對付和南昭接觸頗多的魔教？你們是去醫活人的，還是去醫死人的？”
那女孩臉上有點紅：“我們也可以殺敵。”
千緋這次連話都沒說，笑出了聲。
對方當然知道她在笑什麽巫山派的那點武功，連自保的能力都很難有，更別說是殺敵了。可是大家學的明明都是一樣的武功，卻被對方這樣瞧不起，女孩看著她，臉上明顯惱怒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千緋把書合上，站起身來。
她聲音悠悠的：“你們自己說說，你們去了能做什麽？論武功，你們比不上習武門派。論醫術，你們現在的醫術，能解決問題？你們去了，就只有魔教殺著玩玩練習一下劍法的作用。簡單來說，就是——”說到這裏，她臉色一沈，聲音也驟然壓下來：“累贅！”
她表情極冷，一甩袖子：“真讓你們以這個樣子出去，你們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周圍眾人不敢說話了，但是看神色還是忿忿不平的。
顯然，雖然明白了她的話，但是並沒有聽進去，還覺得自己被挑釁了。
只可惜千緋現在代著師父的職位，她們就算敢怒也不敢言！
她也懶得管，又撂下一句：“三日後來書廟，我重新檢查。”
末了，再不看別人，直直就往外面走去。
千緋前腳剛走，後腳葉錦就跟著進來了。
書廟裏面哄鬧一片，女孩子們的臉上都帶著憤怒之色，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的。還有幾個漲紅了臉，仿佛聲討一般用力說著話。
他從她們口中勉勉強強辨認出來三個字——“三師姐”。
顯然他來晚了一點，這會兒千緋已經不在了。
姑娘們都知道天極派六師兄好說話，瞅著他了就忍不住想要告狀。
“六師兄，你來評評理！”
巫山派的老祖宗雖然教給下面的人醫書或者武功，但是從來不教給她們多餘的東西。譬如說人與人的相處之道。
這會兒功夫，就有女孩子過來扯住他袖子。
葉錦不露聲色地拂開那女孩，慢悠悠問了聲：“怎的了？”
“三師姐自作主張，不想讓我們為武林出力！”那女孩咬牙切齒的，遙遙一指，跺了跺腳，“她還嘲笑我們，說我們沒用！是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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